Saturday, March 17, 2012

老师

影响我最深的华文老师:蔡春梅老师


我想,中学时期应该是我挺美好的时光,因为,即使到了逐渐年长,大脑开始拥挤,偶尔丢三忘四的这种年龄,我依然能随手捞起一两片清晰的中学时光。

      在德修女中的那五年,虽然换了不下五次的课室,曾用不同角度面向老师,方位全面的挪移过后,我依然记得我们借用科学实验室上华文班的那些岁月。仿佛播着一套陈旧的黑白片子,唯独实验室那个角落,兀自发亮,片子的主角脸孔也特别的清晰。

      中三过后,华文课已经不再被编在正课里了,一周两个小时的people own language(简称POL),而是在放学钟声响后上的。念华文班的同学得留下,做点功课,还是在食堂迅速的吃个午餐便开始上课。华文班就发生在这些希望自己不会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午后年岁。短短的两个小时,俨如一堂课外活动,占不上正课边,却是很重要的补习。

      中四的第一堂中文课,我们换了中文老师。由于不懂学校即将派哪一位老师来教我们,我就是因为这一点的期待,所以对老师的印象特别的深刻,我还记得老师是穿着一身颜色很温柔的薄纱连身裙,飘的进实验室,(请原谅我用了“飘”这个形容词)老师当初的步伐坚定而轻盈,确实给了我这个无法被时光漂白的第一印象——飘逸兼有才气的印象。老师毕业于马大地理系,个子小小,但声音清晰,人如其名—蔡春梅。即使老师陪伴我们才不过那短短的一年时间,却给我们传授了一样又一样的道理。所谓“一日为师,恩重如山”,老师只陪我们编织过人生最美好的十六岁花季,在我们心中却永远成为了春天,淡如菊但掩不了的梅花香,熏过我们的生命。我想,除了我,当时其他中文班的同学也有相同的感觉和想法。

    我们与老师相遇在我们最璀璨的十六岁,当时还很年轻的老师也给了我们她教书的最认真和最热忱。那时,我们非常期待每周的上课时光,因为老师总在课堂上给我们分享一篇又一篇的好文章,还有好歌。那些短暂岁月的课堂上,我们除了认识课本上应该要背诵名句精华,老师也给我们认识了::刘墉,刘轩,梁文福,侯文咏等等名字。记得有一次,身为华文学会负责老师的蔡老师给我们准备了一个讲座,她特地请来了她的同学,(抱歉主讲人的名字我忘了,但我猜他应该是一号很厉害的人物,只是我当时孤陋寡闻而已)进校给我们上课,详细的内容我也忘了,但,我还记得主讲人跟我们分享了许多好歌词,其中一首是王菲的《矜持》,这些启蒙,让日后的我在听流行曲的时候也细读其歌词。现在更加觉得,老师当初这举动真的非常的大胆和新颖,尤其在校风相当保守的从前。

      老师的用心良苦何止如此?对着一班情窦初开的女生,要谈的,又岂能止于《矜持》?老师大概了解女校长大的我们,心里都在想些什么。其中一堂的上课时光,老师就曾经把她和丈夫相遇和相互承诺的故事说了出来。老师说这个故事的时候,我们还假装成自己是哪个不问世间感情事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女生,仿佛这些都是离自己还很遥远的事情。我认真的在听,当时我好像还特地拍了拍隔壁那位好姐妹,因为她刚刚才收到对面男校某男生送来的花。当时我还小,听没懂老师的用心,但老师用心经营的华文课就此潜进了我们的思想,影响着我们。后来的我们都很努力地念书考进大学,也很用心的经营自己的人生。至少我自己,不再对于对面男校有没有送花来而独自黯然。老师的故事让我们知道,一个女生,必须把自己充实好,然后找的伴侣是必须能和自己沟通,能共同拥有梦想的那一位。而不是响往那些十六十七短暂的醉人香酚,刹那的迷人璀璨。

      那些华文课过后,让偶尔有到怡保(距离我们最近的城)游玩的我们,不忘逛到书局去,寻找老师在课堂上介绍过的好书(我们的家乡的书店只卖参考书和图书),一解我们的书瘾。当时,有几个同学还很努力写作,无论是投稿到《学海》,还是学校的校刊,到后来华文学会制作了属于自己第一本的文章文集,我们都曾努力的写。平时,即使是功课,大家也写得用心,老师发作文题的时候,也未曾听见“哀鸿遍野”的惨叫声。相信这一切大都有赖于老师默默的在背后“加持”和鼓励。当然,这些,是我们到后来才知道的事。

      就拿自己来说,当时的我也写了很多篇东西,能够看的、不能够看的、呢喃得像日记的、有点像散文结构却其实是名副其实——散散的文、在练习簿里、练习簿外的...都有一些。粗心的我,错字也特别多,在每篇文章中,老师还不厌其烦地为我的每个错字打圈圈。除了写错字,我还爱乱用字汇和形容词。其中有几句,到如今我还是记得的。

      在《我最难忘的一件事》写下了——“想起这件事,我心里传来了阵痛”,老师在下方不忘备注的说:阵痛,要生了吗? 还有,我在形容一个人读书的情景写下——“突然吹来一阵阴风”,老师也开玩笑的说:有鬼吗?纵然如此,如果写得好,老师还会在句子下画横线,加以鼓励,甚至在班上念出来。记得当时我曾经写过一句:“天气晴朗得连乌鸦也会唱歌”,就被老师念出来了。这些,或许老师现在已经不记得了,但是,当学生的我,却铭记一辈子。我记得老师当时是如何的认真批改我们的作文。就这点认真,喂养出一个后来也很认真写作的我。
      老师这么做,至少,让我觉得,写作不是孤独的,或者是一项把考试范围标准句子填上就可以交差的功课。老师和我,在作文簿上的交流,也是奠定了我日后爱上写作的原因。

      不过,我想,老师大概偶尔也从我的文字,读出我当时在人格尚未完善建立前所吐露的自怨自艾。当时的心情像我豢养着,却摸不着性格的宠物,偶尔无法控制,而我也从来没有在作文簿子中掩饰我的心情和文字,这也是基于我对老师的信赖。我还以为老师都没留意到我和我的文字,直到后来我才知道,老师其实有担心过我。在老师离开我们一年多后,我们上了中六,有一位当时已经进了大学念书的朋友,依然和老师写信保持联络。从老师的来信中,她提及曾经梦见我自杀。然后在信中托这位朋友来问候我。我当时相当的悸动,也相当的感动,也惭愧自己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让老师如此记挂着。纵然后来,我经历了一些生命中的转折和起伏,但也知道自己不会轻易说放弃生命,每每想起老师的惦记,我更加告诉自己,我需要好好的活着。

    中学毕业,我们不再有中文老师。接下来的日子如何继续的与中文结缘,全靠我们的造化了,但是,蔡老师就是成就我们前半部的重要推手。一天我还在学习着中文,一天我还会想起老师的认真批改过的红圈圈。

      直到有一天,我在星云文学奖颁奖礼上重遇老师,蓦然有一种——原来我和老师都还在中文写作的道路上——的惊喜。那年的重遇,老师没怎么变。即使留下了联络电话,我还是不大敢打扰老师的生活。再那么后来的一天,我在网上读了老师写的《母语班》,除了当下的感动,就是想起以前上母语班的岁月,有点像老来后患上失忆症的大雄跳进抽屉里的时光机,回到从前看见了他和小叮当相遇的时刻。老师,就是照顾过我们的那位小叮当,她从八宝袋掏出的,不是未来的机器,却是一颗又一颗美丽的中文字。那年我还很懵懂,却还不晓得能学习中文的岁月也是一种幸福。

      同时,我也感动着,这么多年来,老师依然是老师,而且老师依然持续着热爱中文的认真,老师依然是我心目中很棒的华文老师,影响我至深的华文老师。不,应该不止影响我而已,应该还有很多很多,在老师飘逸的温柔庇护下,从方块字中学习成长的莘莘学子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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