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March 20, 2009

心中的朱砂痣

尚善和她的姐姐一样,守时不迟到。她准时出现在我们约好的地方。
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悼念可以由她的服饰和举止看得见。尚善一身黑蓝色的衣服,把头发简单的束在脑后,一脸素颜。
她把箱子交给我,我打开一看,立刻热了眼眶,里头全是我和尚真的回忆剪贴簿。
“这些是我收拾出来的书籍和一些CD。这些书都是我姐姐说过你爱看的。这片绝版CD,是你当时在日本的二手书店为她找的。还有这片音乐全集,是姐姐花了一段时间浏览不同的音乐网络而获得的成果,来不及交给你,现在由我来交给你了。”
她匆匆的交代,是为了不要酝酿眼泪累积的时间。尽管如此,她的眼睛还是红了。
我拿着尚真为我烧录的音乐全集,感觉暖暖的。我曾经对她说过我近来升了职,压力大了,她说她要找一些减压的音乐给我。她没有让我等太久,只是无法将这份心意亲手交给我。
我用手指轻轻柔柔的巡视过了书本。一些是她曾经借过我看,一些则是我们讨论过里头的内容的。她都用心的把它们包好,珍惜着。
这些,都是我们感情建立的地方。
我把那个绝版的CD递给尚善。
“这个,既然是我送的,现在就转让给你吧。”我知道尚真有一个与她志趣相投,也一样爱听音乐的妹妹。
“不。虽然我很欢喜,但是,我相信如果姐姐来得及交代,她也会这么做。她一定会把东西交给最适当的人。”尚善醒醒鼻子,继续说:“它是你们共有的回忆,你就是最适合拥有它的人。”
我只好把它重新收下。
“你的家人,尤其是你的父母,还好吗?”
“嗯,大家已经接受了事实,目前,我在处理着所有的东西,尽量不让妈妈触景伤情。”
“难为你了。”
“我要走了,我约了书芸姐-相信你也认识吧,我要把姐姐的一些东西交给她。”
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,不妨说出来。”
“谢谢。”她转身走了,几步后,她回头问我:“你会记得她吗?你会记得姐姐吗?”
“永远。”我点头。
尚真也问过我这个问题,记得那个时候她在某个嘛嘛档遇到一位大学时期曾同房半年的室友,对方把她的名字忘了。
我还记得当时她扁着嘴巴,伤心的说:
“我们当时常聊天聊到深夜,连书也忘了读。她这么快就把我忘了。”
我安慰着她,她意犹未尽的问我:
“如果有一天,我们不再见面了,好久好久之后,你也会像这样子的把我忘了吗?”
“不会。” 我笑了,“你一定会常常联络我的,我怎么有可能忘记你呢?” 我记得当时的我坚定的回答
“不会。”我把怀中的箱子抱得紧些,“即使你再也不会联络我,我也不会忘记你的,尚真。”这是我现在的答案。
一些人,是你一辈子也忘不了的。他的名字,是心中的一颗朱砂痣。
尚真,这颗朱砂痣,曾经是我心中的太阳。
她的乐观,是黑暗沮丧的我永不缺席的太阳。
那一年,我失恋兼失业,窝在家中与啤酒罐过日子。她来了,二话不说,把啤酒从我手中抢走,说“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好好的讲?有什么挫折不可以好好的过?非要喝这些东西跟大脑跟理智过不去?”
那一次,我酒醒了之后,人也跟着清醒了。
之后,我戒了酒,振作起来,重新上网投求职信,比以前更费心于我的事业。从此以后,我平步青云。我已经习惯与她分享我的成功和快乐,她的微笑像暖暖的阳光,让我的喜悦长得更茁壮。不过,内心深处,也只有我知道,只有她,见过最窝囊的自己。
她是一个聪明善良的女生。她总懂得用她最聪明的方法来面对不同的我。当我需要人和我讨论时,她会一脸严肃的和我分析争辩;当我需要放轻松时,她不会提让人烦恼的课题,还会和我一样疯疯癫癫的;当我只需要耳朵听我诉苦时,她会眨着眼睛,静静的听我说话。她会关心我的未来,担心我的健康。
尚真,这个名字,不再只是个名字,对我来说,是一个意思,无论这个世界多么虚假无奈,在某个角落,在电话里的名单里头,还有尚真这个人,尚真真挚挚的对待我。
可是,最近,这颗太阳失了色,它殒落了,那一个蓦然的冲击弄痛了许多爱她的人,那些四溅的碎片在每一个人,包括我心中烙成了朱砂痣――尽管不再发光发热,却永远的留在那儿。
回到家里,我急不及待的用电脑打开尚真给我的音乐全集,原来尚真还贴心的为我准备了各类型的音乐,有睡前放松的,有轻松减压的,有帮助创意思考的,有古典的,也有近代的音乐,这些,她都一一的排列好。我需要的,她都为我想好了。
有一些人,她对你的关心,更胜你自己待你自己,难得的是,她没有要求些什么。直到她离开了,你才发觉你尚欠她一句谢谢。
此时此刻,我才发现,尚真殒落的碎片,也溅进我眼里了。
我哭了,真正的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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